感覺處理障礙 和 ADHD
孩子有不專心、衝動、情緒失控或崩潰的問題時，常常會被直接認為是ADHD（專注力缺失過動症），但感覺處理障礙（SPD）也是可能原因，有時甚或是兩者兼而有之。我們該如何區分它們呢？
感覺統合 是什麼？
「 感覺統合 」是大腦對於感覺器官（觸覺、視覺、聽覺、味覺、嗅覺以及平衡）訊息進行解釋的過程，以便我們能夠對環境做出適當的反應。用更淺白的方式來說，大腦像是在密閉駕駛艙駕駛潛艇，需要藉由聲納、雷達、GPS、及各種感測設備來了解外面的狀況，並且篩選出重要的資訊來判斷接下來該如何動作。一個具有良好 感覺統合 能力的孩子在他生活中會自動從刺激中過濾掉不重要的刺激。在學校，他專注聽講而不會去留意到自己的坐姿。他注意聽老師的聲音的同時，自動過濾掉走廊裡孩子們的吵鬧。在街上，她自動不理會汽車噪音和喇叭聲、以及身上衣服洗標的刺癢感，而會注意到公車打方向燈的聲音，「告訴」他該停下來留意公車的動向。
對於部分有感覺處理障礙（SPD）的兒童來說，進到大腦的訊息常常像是一群吱吱渣渣的孩子搶著跟你說話。想像一下這樣的場景：幾個孩子正在你面前爭執玩具到底是誰的，搶著找你告狀，這時候你的手機響了，然後同時聞到了烤箱裡蛋糕的焦味，你的頭皮也在這時候忽然癢起來。
對於另一部分人來說，外界的刺激卻像是被消音了一般，就好像他被罩在霧面的玻璃鐘裡，使視線、聲音和觸覺訊號都變得模糊了。這些孩子渴望額外的刺激來喚醒自己——類似於在通宵熬夜後需要淋個冷水浴讓自己醒來那樣的刺激。這些孩子喜歡大幅度的擺動和大量旋轉。大多數患有 SPD 的孩子都表現出兩種極端的元素，有時會感覺超負荷，有時卻會尋求刺激。不難看出這些症狀（注意力分散、需要劇烈活動、社交互動問題）的確看起來非常像 ADHD。
一個在公園沙坑裡玩耍的孩子可以忽略從他臉上和脖子上流下的汗水，因為她喜歡沙坑，而且有微風讓她涼快一點。但是一個患有 SPD 的高度敏感的孩子卻不能忽視任何事情——汗水會分散注意力、皮膚不斷地傳遞刺激打斷他的思路，風讓他感覺更糟，而不是更好。由於缺乏對這些刺激的內在應對能力，他可能會因此無法享受沙坑的樂趣，沮喪地踢沙子並情緒失控地惹怒他的玩伴，破壞遊戲時間和整個下午的心情。即便在身體上的刺激誘因消失，這種不好的感覺仍會一直跟著他一段時間。
患有 SPD 的孩子可能會讓父母和老師感到沮喪，但最沮喪的是孩子自己。A. Jean Ayres 是一位開創性的職業治療師，他在 40 多年前首次描述了 感覺統合 功能障礙，將其比作「大腦中的交通堵塞」。
感覺處理障礙有哪些症狀？
我還記得我得知女兒有問題的那天，那也是我們第一次聽到「感覺處理障礙」這個名字。
那是一個潮濕的夏天，我們急著赴一位治療師的約，在擁擠的人行道上匆匆前行。我一面在警告女兒伊麗莎白一些事情，一面把她拖到我身後，就像你對一個快四歲的孩子所做的那樣。車流嘈雜，廢氣撲鼻，一個騎自行車的孩子吹著口哨，店面裡擺滿了鮮豔的蔬菜和鮮花。
突然，我的女兒停下了腳步尖叫了起來，是那種痛苦和沮喪的、長而響亮的尖叫。我們周圍的每一個人都轉過頭來看我們。後來我問她為什麼尖叫，她說她也不知道，就是控制不住衝動。這就是一種感官崩潰。
還不只這樣。伊麗莎白害怕盪鞦韆和赤腳走在草地上；她討厭人群，也討厭洗頭髮。但這些我認為是發展焦慮。那時我對感覺處理障礙（SPD）和 ADHD 幾乎一無所知。只有當伊麗莎白在 5 歲時被一位接受過 感覺統合 （SI）訓練的職業治療師評估為患有感覺處理障礙（SPD）時，我才開始理解她令人困惑的行為。
SPD 與 ADHD 之間的重疊
我還記得大約兩年後的另一天。坐在我們學區的辦公室裡，「特殊教育委員會」要來評估我的女兒需要什麼樣的輔助教育資源。那天我很憤怒，因為這個從未見過我女兒的心理學家根據握在她手裡的 ADHD 檢查表宣佈她是「明顯的 ADHD」。她對 SPD（感覺統合功能障礙）和我對 ADHD 一樣不屑一顧，我們互相拒絕接受對方診斷正確的可能性。
事實證明，我女兒其實是同時患有 SPD 和 ADHD。但我又花了一年左右的時間來了解這兩種合併症的狀況，並接受了治療。如果這二者的症狀列一張表，你會看到驚人的相似之處以及一些不太明顯的差異。「許多神經系統的問題都會重疊，」教育家 Carol Stock Kranowitz 解釋說，他是《不同步的孩子：認識和應對感覺處理障礙》的作者。「通常一個孩子在一個功能方面有障礙，其他方面也會有障礙。」
科羅拉多大學對 2 至 21 歲孩子進行的一項新的全國性研究顯示了 ADHD 和 SPD 症狀的相關性。根據位丹佛的美國兒童醫院感覺處理治療和研究（STAR）中心主任 Lucy Jane Miller 博士說：家長們的報告顯示，在表現出 ADHD 或 SPD 症狀的兒童中，40% 的兒童同時表現出這兩種症狀。然而，當 ADHD 和 SPD 確實共存時，仔細區分這二者很重要，因為它們的治療方法並不一樣。
誰有 感覺統合 問題的風險？
大多數人感官功能會正常發展，但一些專家認為接近十分之一的兒童身上這個過程出現了問題。與 ADHD 一樣，目前原因並不確定，可能是遺傳的，但也有一些外在因素可能會使兒童處於 SPD 的特殊風險中。這些包括母愛剝奪、早產、產前營養不良和早期機構護理的問題：像是捆綁、照護的缺乏、或是類似支撐奶瓶餵奶這一類的舉動剝奪了嬰兒促進感官整合的各種刺激。這些因素可以解釋為什麼孤兒院童中 SPD 的發病率更高。二歲之前反覆耳部感染也可能增加風險因素。
你怎麼知道它是不是感覺處理障礙？
一旦您了解到您的孩子有 SPD 的可能性，下一步就是要找到一位真正的專業人士，通常是一位受過訓練並有多年臨床經驗的職能治療師（例如吳端文老師），給他進行專業的評估。許多患有 SPD 的孩子從未得到準確的診斷，它的症狀跟其他障礙有太多相似處，經常被誤診為 ADHD、學習障礙，甚至是普遍性發展遲緩。在一些兒童身上的症狀非常微妙，因為與發展行為非常相似，以至於他們可能會被誤認為僅僅是性格怪癖。朋友和家人可能會出於好意說：「她只是大雞慢啼而已啦。弗雷德叔叔以前也是個敏感的孩子，看看他現在不是很成功嗎？」我們的第一位兒科醫生表示，我女兒對理髮和洗頭的抗拒「只是使她成為獨特個體的因素之一」。
診斷的另一個障礙是疾病本身的特性。許多患有 SPD 的孩子聰明地制定了應對策略——社會退縮、刻意避免某些活動或是材質。應對措施閃避了這種情況，但不能根除這種情況。有些孩子有輕微的功能障礙，會表現出渴望參加各種能幫助他們應對甚至表現出色的活動。因此，他們聰明地找到了自己的解藥，可能不需要診斷或正式治療。我認識一個男孩，他下課後會在單槓上盪鞦韆，然後下一堂課就能更加專心和融入群體；而我的女兒游泳之後就會變得隨和得多。擺動和游泳這些活動都是可以調節負責整合感官的大腦通路的。
「我們可以看作是孩子的感覺系統不夠成熟，孩子會長大的，」Stock Kranowitz 說。「但是更多時候，患者超越不了它，但是會想辦法順著它成長。」例如，隨著一個人的成熟，他可能會找到一個讓他覺得舒適的職業。想想能夠躲在辦公桌後舒適工作的教授，桌子「保護」他免受課堂景象、聲音和氣味的刺激轟炸。
醫學界對感覺處理障礙有何看法？
識別和診斷 SPD 的最大障礙可能是醫療界的懷疑態度。這種懷疑大部分源於正統醫學對健康和疾病的醫學模型架構，要定義一個疾病需要數據的證明。到目前為止， 感覺統合 問題還沒有辦法被量化以符合醫學模型，部分原因是因為它症狀變異性高，並且經常是屬於個體差異的不同。但更多的研究正在開展，有系統地研究 SPD 的具體生理、症狀和有效治療，米勒博士說，他認為 SPD 最終會被納入美國精神病學協會的精神疾病診斷和統計手冊。
在被醫學認可之前，SPD 和 ADHD 的共病症狀還是會令人困惑。患有 ADHD 的孩子可能專注力不足（或者可以說是注意力過度——同時注意到太多事情）、容易沮喪、組織力差、健忘、煩躁和衝動。有 感覺統合 問題的孩子也一樣。因此，對 SPD 兒童的初步描述聽起來就像是 ADHD。但是仔細檢查患有 SPD 的孩子會發現在患有 ADHD 的孩子身上可能不會看到的症狀（除非他兩者都有）：強烈渴望或厭惡擺動和旋轉，害怕在草地上行走或其他不穩定、或是凹凸不平的表面，對噪音極其敏感。
我女兒的醫生觀察到，他所見過的大多數被認為有SPD的兒童（他們同時也有ADHD），針對 SPD 的各種治療並沒有產生持續的改善，這讓他懷疑診斷結果。但對於包括我女兒伊麗莎白在內的一些人來說，這些療法產生了長期的效果。
感覺統合 問題的治療方法是什麼？
這兩種疾病的表現可能相似，但適用於 ADHD 的藥物治療和行為矯正療法並不適用於 SPD。 感覺統合 治療包括與職能治療師合作進行一系列有助於重新訓練感官的活動。過去我對此完全摸不著頭緒，但在看到他們的活動後，看出這些策略完全有道理。治療的基礎是多樣化的感官「食物」，以「餵飽」所有感官。由於每個孩子都有他或她自己的感官優勢和弱點，因此課程最好是為孩子量身定制的，並隨著她或他的進步而變化。功能障礙越早發現和治療越好。
伊麗莎白花了很多時間擺盪：坐著、趴著、躺著擺盪，或在滑索上飛來飛去；她也被鼓勵去接觸各種不同材質；她在裝滿安全黏土的容器中尋找埋藏的「寶藏」；把生豆和乾豌豆從一個容器倒到另一個容器；用手指在鏡子上塗上刮鬍膏；把大罐的沙子抬上一個斜坡；從一個柔軟的斜坡翻跟斗下來；跳進成堆的巨大豆袋或抱枕……還有各種各樣其他的 感覺統合 活動。
我們開始新活動的時候一次只進行幾分鐘。一旦她克服了最初的恐懼和厭惡，伊麗莎白就會開始尋求對她有幫助的活動，其中一些甚至是她以前一直避免的活動。大約一個月後，她似乎不再那麼害怕、更柔和了、身體也更強壯了。她開始在操場上交朋友，她在遊戲更有條理，而且她堅持活動的時間也更長了。
感覺統合 治療不是萬靈丹，當然也不是快速的特效藥。雖然有些孩子需要的治療時間比其他孩子短，但對部分孩子來說，這可能會是一個長達數年的過程。到伊麗莎白七歲時，很明顯 SPD 無法解釋她所有的學習和注意力問題，她被診斷出 ADHD。她現在在學校接受藥物治療並接受行為矯正策略以及職能治療。但是仍需要區分這兩種問題，因為即使症狀相同，ADHD 藥物治療和行為治療並不能解決 SPD。
伊麗莎白現在有時在我給她洗頭時仍然會大喊大叫，但她不再尖叫了。她對不完全正確的腰帶和襪子接縫還是會大驚小怪，但已經可以說：「沒關係，我會習慣的。」最重要的是，她正在走向世界，有很多好朋友，並且在學校和家裡都越來越進步。
